3/26/2010

小毛驢住院日誌 (六)

Day 4


漸漸的克服了對小刀醫師的恐懼之後,我越來越期待早晨的巡房時間. 因為如果有問題要問主治大夫,只能抓緊每天他出現的短短一分鐘趕快講出來, 否則他看看傷口離開,就又得等下一天才能問了. 所以為了那短短的一分鐘,我每天睡前都會沙盤演練一番,先想想要問的問題,然後再想想應該怎麼問比較好. 最好是問Yes/No question, 不要問open question, 比較快又有明確答案. 然後早上起床後再複習一下昨天計畫好的問題和順序,等大夫推門進來的那一剎那就開始問,才有機會在他離開前把問題都問完.

於是繼昨天問了可不可以下床走和能不能按摩腳趾頭這樣的小問題後,今天的重點就是昨天的白膿. 我提醒護士在他出現前趕快跟我通風報信,才能在他開門時就大聲的打招呼.

"大夫早!!"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 但他沒有甚麼表情,仍舊一身黑衣,他永遠都只穿黑色的,加上怒目的神情,一整個很像黑道.

"我今天又有問題!" 我一副精神十足的樣子.不管怎樣氣勢要先拿出來.

"好,你問!" 他唰的一聲剝開膠帶和紗布.可是我已經不怕了.

"我昨天換藥時看到傷口上有白膿,那是正常的嗎?" 聽到我說這話,他特別多看了一眼傷口.

"是正常的,因為你之前的肉都爛了,要長新肉一定會有膿的,有膿才表示傷口漸漸復原"

"那大夫,我每天拉肚子也是正常嗎?是吃抗生素的關係嗎?" "對,是正常反應" 他蓋上傷口,轉身打算離開

"還有!"我聲音很大,他頓了一下. "我一定要出院時才能開醫生證明嗎?" 之前我問護士還有阿長,大家都說出院才能開,可是我請假想先拿到.

本來已經走到門邊的他這時回頭,突然很和氣的跟我說, "不用啊~你現在就要嗎? 我現在就開給你" 說完他就走了出去. 跟在他身後的幾位護士,全部都非常吃驚的望著我,然後又低頭趕緊跟著走了出去.

接著我就聽到他在門外交待護士趕緊準備我的醫生證明,還讓他們進來問我的英文名字以便開英文版的證明. 不到一小時,兩份中英文的證明就已經漂亮的交到我手上了. 當然,這麼有效率我相信絕大部分都是看媽媽的面子,可是小刀對我越來越友善也是不爭的事實. 哈!我開始喜歡起這個冷面小刀了!

不僅僅這天對查房這件事有了很大的突破,我也首度的在換藥時終於沒哭了.可能是痛得習慣了,又可能真的傷口在復原沒那麼痛了,總之,這天之後,我再也沒有為了恐怖的換藥過程掉過一滴眼淚,也算是一大成就啦!

不過說到打點滴這件事,其實是讓我很頭痛的. 因為蜂窩性組織炎需要24小時打抗生素,連續注射七天才有效,中間不能間斷,否則可能會產生抗藥性. 所以基本上我的手上得隨時掛著點滴. 可偏偏我的皮膚很薄,血管非常敏感,即使是埋軟針,我都還是會痛得不得了.尤其實前面三天打在手背上,只要輕輕一動我就非常不舒服,整個手背連手指也都腫起來. 所以直到這天我要換位置打時,就特別要求護士幫我打在手腕上方的手臂上. 當護士把針拆下後,我看著發青的手背,覺得真是太舒服啦! 沒想到我血管的敏感讓我即使打在手臂上仍然在不到兩天後又痛到紅腫發炎,腫到點滴都打不進去,還緊急找護士來幫我換了第三個地方.

這天最有趣的插曲就是洗頭了. 由於傷口不能碰水,在醫院不方便外出的情況下,我只得拜託剛從美國回來度假的貴婦好友 Jennifer 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幫我洗頭. 沒想到一整個下午訪客不斷,頭髮才剛洗好,又有朋友到訪, Jennifer只好又拿起吹風機幫我吹乾. 然後接著又有朋友,搞到她無聊得跑去逛東區,直到天都黑了才又回來幫我做臉. 哇!真是一整個貴婦的頂級住院之旅啊!!

不過我也貢獻給Jennifer一個頂級的私人換藥秀. 當她看到助理醫生突然拿起沾藥的棉枝,伸進傷口的洞裡清潔時,心理毫無準備的她居然發出了又長又淒厲的恐怖尖叫~~~~啊~~~~~~~!!!!!!!!

把換藥醫生嚇了好大的一跳,也讓她開始一直笑個不停. 這時,在這層樓的所有人,都被這叫聲給引了過來,隔壁房的病人從床上跳下來一探究竟,護士也緊張的跑了過來,家屬和很多的訪客也都嚇得在門外不停的張望. 沒想到,護士才踏進病房, Jennifer 居然指著我說 "Mandy你幹嗎叫那麼大聲? 我知道很痛但你要忍一下啊~~!!"

我一整個愣住,接著就笑翻了. 我邊忍住笑岔的氣,邊無辜的告訴護士,真的不是我叫的,而助理醫生則是笑得更大聲了. 我抓住Jennifer,說 "你別再逗她笑了,她越笑手越抖,在我的傷口清潔抖抖抖真的會很痛耶!!" 就這樣,今天晚間的換藥就在尖叫和狂笑中落幕,而我,也完全忘記了那份恐怖的痛苦了!



本日探病謝卡:
Jennifer 貴婦充當洗頭小妹還幫我護髮和做臉,以及被媽媽吃光光的一口壽司
Katherine & Sally 分享帥哥賞析
訪客過多講不到電話的David 越洋關心
YC 不棄嫌的再次到訪透氣小站
Titan和無數幫助修復嘴破的維他命C商品,計有每日C. CC Lemon, 檸檬酸糖,已停產的檸檬Extra
Nina & 首次見面的 Eric (終於見到面了)
慧雯邪解 & 胖子Luke 和馳名越南牛肉河粉還有欣葉的刈包

小毛驢住院日誌 (五)

Day 3

其實我開始有點懷疑,雖然小刀醫師這樣兇狠無情,但他土法煉鋼的方式似乎挺適合我的. 而且如果我前老闆YC說得沒錯 (他從第一天起就很欣賞這個旋風小刀),只有這個暴戾的嗜血大夫才治得住我. 因為他快狠準完全不給我思考的機會,往往我根本還來不及哎哎叫,他就已經完成了一切的動作. 雖然他每天清晨的查房還是讓我嚇得睡不著覺,尤其值大夜班的護士也怕他怕得要命,我們兩個人總是從天還沒亮,凌晨五點就開始緊張不已. 好在住院期間不需要由小刀換藥,不然我那呼天搶地的叫聲,恐怕會無法控制的激怒小刀吧!

不過,我也慢慢理解小刀的一些行為. 比如說,他的冷酷無情只因為他需要快手完成手術,清得乾淨才不至於需要二次手術,長痛不如短痛; 又比如說他唰的一聲撕開紗布,其實反而能減少慢慢剝開的疼痛,以及感染的可能. 又還有, 他在我痛得要命時還繼續搗攪傷口,是因為爛掉的肉不能吸收麻藥,所以會感到疼痛,他要把爛肉除去, 而不是變態的在未麻醉的部位動刀.

打了幾天的抗生素,又躺在床上不停的吃親友們送來的愛心食物,我恢復的能力似乎開始加速,今天也發現自己居然可以不用柺杖,只要扶著點滴瓶,慢慢走就可以自己去上洗手間了.這樣的進展讓我很開心,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在漸漸的好轉. 雖然只要把腳放低,走個兩三步就會開始疼痛,能夠行走的距離也不超過五公尺,可是這已經讓我充滿了信心.

沒想到,晚上醫生助理換藥時,我卻在醜陋的傷口凹洞周圍,發現了白白的一層像是化膿的組織. 我又著急又擔心, 忍不住的哭了. 緊張的我顫抖著聲音問助理,這個白膿是不是惡化的象徵? 會不會我的傷口又發炎了,可不可能我又要挖一次爛肉啊? 助理很尷尬,不敢回答,他只是默默的換好藥後跟我說了句,這個你可能要問主任,就推著那裝滿了瓶瓶罐罐和紗布棉枝的換藥車,叮叮噹噹的走出去了.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到手術的恐怖和換藥的痛苦,還有白膿的醜陋,忍不住又哭了. 這幾天我掉的眼淚, 收集起來都夠把我的傷口洗乾淨了. 還好YC昨天聽說了我這幾天的睡眠障礙 (我從英國出差開始就因為時差的問題連續好多天都睡不好,聽說這也是病情惡化的原因之一),今天特別帶了兩張 JS Bach 的 Goldsberg Variations CD給我. 結果這CD 超有效,聽了二十分鐘我就睡到護士幾次進來打針量血壓和體溫我都沒力氣理她了.

本日探病謝卡
Jenn 和 Christine的愛心睡衣
Alexis & Christine 帶來讓我喝了一整天的蔬果汁和草莓牛奶
YC 和讓我終於可以安睡的兩張JS Bach CD
Jennifer 和通化街米粉湯.小菜,還有一整車的保養品

3/25/2010

小毛驢住院日誌 (四)

Day 2


今天的重頭戲是換藥.


經過昨天一整天的震撼教育,我除了親身體驗了小刀醫師的快手(劊手?!)外,更經由眾人口中得知了小刀的脾氣以及個性.尤其當我聽說小刀換藥的狠勁,真讓我對於這件事嚇得無所適從,緊張不已. 好在,前一晚外科助理跑來告訴我,住院期間會由細手細腳的助理們換藥,所以她們會極盡溫柔之能事,盡可能減低我的疼痛程度,因此叫我不需害怕.


稍稍安心的睡了一晚之後,小刀在清晨七點多旋風式的查房. 那時我正躺在床上想著,護士怎麼還不送止痛藥來啊?我腳好痛喔~ 冷不防他就出現了. 小刀一走進來,我就嚇得全醒了過來,後面緊緊跟著的是值夜班的護士. 他伸手掀開棉被,一手唰的扒開包紮的透氣膠帶和紗布,快速的看了一眼,說 "你看~消腫了!是不是 比昨天小了,你看!" 然後很得意的把紗布蓋上,在傷口上乾脆的拍了一下,就又捲旋風般似的走了出去.

在他跨出門的那剎那,我立刻嗚哇一聲的哭了出來!媽呀~好痛喔!!他真的是非常粗暴耶~我的腳上還殘留著撕開時的劇痛,又全無準備的被突如其來的情境給嚇了一跳,我忍著不敢出聲是因為前一天護士警告我,小刀最討厭病人哭哭啼啼,而現在我終於可以用力的哭了. 扎扎實實的,我躺在床上摀著臉,痛快的大哭了二十分鐘. 等到疼痛逐漸散去,我才漸漸的恢復. 這時媽媽走過來,丟給我一條毛巾,說 "把臉擦擦,哭也好,反正我又不能幫你痛,你就自己哭吧!" 嘩~不愧是在醫院出生入死三十餘載的人,沒血沒淚啊~!

兩個小時後,我正在電話上,外科助理就推著滿滿一車的藥品出現在我房間. 這時我已經吃完止痛藥,心理也做了一些建設,但還是相當的害怕. 只見助理溫溫柔柔的,在我的腳下墊上塑膠袋和手術巾,然後輕輕的拿開紗布和膠帶,仔細的倒了些食鹽水,才把黏在傷口上的紗布取下.跟早上的小刀相比,這樣的手法幾乎沒有痛楚,我開始覺得感恩. 電話另一頭的友人本要掛斷,卻被我阻止了. "你要繼續陪我聊天,幫我轉移注意力!" 還好友人也是醫生,所以很能明白狀況.

傷口處是一大片五六公分長寬的泛白粉色肉,可以清楚的看到肌理和血管. 昨天挖過的地方有一個深深的凹洞,凹洞裡則充滿了血水. 看起來真是慘不忍睹.

外科助理用酒精棉球仔細的清理了傷口,我咬牙忍住卻還是叫了出來,卻仍然假意的講電話,頗有關雲長刮骨療傷的味道,電話那頭卻比我還緊張. "你幹嗎不講話?" 我問 "ㄟ...因為我在等你尖叫~" 哎喲真是的~~ 不過我很快的就如了他的意,因為這時助理用棉花棒沾了碘酒開始清潔凹洞的部分,那畫面真殘忍,感覺真恐怖,痛楚真清楚. 我一邊叫一邊看,還一邊命令朋友講話,可是我簡直痛到快昏迷了. 雖然我不得不承認助理的手法已經很輕柔,可是當他在凹洞裡轉動棉花棒時,害怕的感覺還是加重了痛苦的程度. 接著,他用紗布沾滿了碘酒再擠乾,然後揉開紗布,再慢慢的往....OMG! 凹洞裡面塞!! 我的天哪! 那個影像實在太難讓人承受了!我眼淚開始隨著紗布的移動滾出了眼眶,然後啪搭搭的完全停不下來. 助理要我再忍耐一下,因為紗布要仔細的塞進去才能吸膿血,所以是必經的過程. 最後,他俐落的蓋上紗布,貼上透氣膠帶後才細聲的安慰我一番然後離去.

我等待著痛苦繼續延續,但說也奇怪,助理離去後不到三分鐘,我已經沒有太強烈的疼痛感了,這才讓我安心下來.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在緊張著晚上第二次的換藥來臨. 當天色黑了,只要有人敲門走進來,我都會以為是助理又來換藥了.

好在助理沒出現,好朋友們倒是來了.大家帶著大包小包的食物,在小小的空間裡開起了小吃 party. 從南港的胡椒餅,烤香腸,蚵仔麵線,鹹水雞到水果茶,美景炸醬面酸辣麵.紅油抄手還有紫菱花素蒸餃,都是醫院附近的著名小吃,滿滿的擺了一屋子,熱鬧的歡笑聲持續了一整晚. 在我不停的描述下,大家都對換藥過程充滿了期待,紛紛留下來等著那台手推車的出現,準備一探究竟. 而當助理醫生果然推著藥品車出現時,房內居然響起了如雷的喝采,大家卡位的卡位,拿相機的拿相機,把助理醫生嚇了一大跳,還說,需要這麼多人在場嗎?

可誰也不想離開,都不願錯過這精采的畫面. 所以雖然我待宰般的躺在床上,兩手一邊一個抓住不同親友的手,可是看到現場大家緊張的表情,我的恐懼竟也就削減了一大半了. 這次的痛楚並沒有亞於早上,可是攝影機在拍,大家在看,我也就極力的忍住沒有叫出來. 隨著大家看得越來越起勁,助理醫生也不吝於分享一些經驗. "你要觀察傷口, 新鮮的肉應該是漂亮的粉紅色"她指指凹洞周圍的淡粉色肉 "你看你如果血液循環不好,肉色就會像這樣白白的, 如果肉變成粉紅色,周圍的瘀青也慢慢消失,那就是很好的徵兆" 她邊說,圍觀的群眾紛紛激賞的點頭,邊對著我的傷口拍照. 我覺得這個畫面好像似曾相識.

包紮完成之後,助理醫生又推著車子出去,而眾親友們也開始紛紛告辭,轉眼間房內就只剩下我一人. 我細細的想了想,原來剛剛似曾相識的畫面我曾在海洋公園裡看過,那時表演的, 是動物餵食秀.

本日探病謝卡:

媽媽同事的愛心鱸魚湯

Steven 的換藥時間大連線

David越洋的電話關心

YC和不吝把我這當透氣小站的義氣

Kevin 以為我沒腿了的緊張 & Dr. Anthony 的follow up

小De和南港胡椒餅

國珍x 2 和無數東區小吃

青逸學姊和夜市小吃還有無數的歡聲笑語

小毛驢住院日誌 (三)

Day 1

一被推入病房,我媽就突然出現了. 因為是公司的資深員工,所以上上下下她都非常熟悉,讓我被送來的一路上都受到非常貴賓級的關照. 她不停的和各個人打招呼,放射科的,檢驗科的,阿嫂,書記,樓層護理長,還有聽聞他女兒我住院紛紛前來關心的人們.每一個人聽到我的主治大夫是旋風小刀,全都嚇得直問我媽怎麼那麼殘忍,我媽則很無奈,一一的解釋這天外飛來的一刀. 安頓好我之後,她回去上班,而我則趕緊打電話跟公司請假. 老闆很擔心,馬上決定中午就來探病. 我也覺得很感動.

接著,我的房間開始川流不息的出現媽媽的同事們,忙進忙出的送來一堆吃的喝的,一下子病房裡就堆滿了食物水果,我覺得比較像飯店迎賓宴,超過住院.到了中午,好友國珍也跟著我的老闆和同事一起來了,帶著我交代要從辦公室帶來的東西. 她笑著說,從我位子拿了大包小包經過警衛時,警衛還開玩笑的說他要也去我位子搬東西.

下午,幾位平常常跟診小刀的護士們來探病,它們講了很多小刀的規矩. 比如說,他沒耐心所以不可以亂問笨問題;不可以不照他的規則來;他洗傷口只用酒精不用食鹽水(比較不痛);他從不憐香惜玉,總是很粗魯的檢查傷口;他最恨病患用嘴吹傷口呼呼(細菌很多);抱怨或哭泣都是可以輕易惹毛他的原因...等等多不勝數. 能被他選中跟診的護士只有少數幾名,包含阿長阿姨和我也很熟,精明伶俐的心儀. 根據他們的說法,跟診久了,自己都會變得沒血沒淚,對病患的眼淚和痛苦覺得無謂. 只能說小刀真的很嚇人,我聽了真的是皮皮銼. 離去之前,他們交代我要有心理準備,因為小刀換藥時才是粗暴的很,清洗傷口絕不手軟,包準痛得病患哭爹喊娘. 這讓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接近下班時間,訪客又再度增加,只見媽媽一直不停的迎客送客,忙得不可開交. 感謝今天到訪的友人們,真是讓我覺得好窩心喔~

老闆Winnie, 好友國珍和同事Ethan
YC和他帶來的兩張CD (讓我為了這個拜託家人從家裡帶了台音響來)
邪解慧雯和可愛的詩莉特餅乾
Alexis和旅遊照片,細切poki餅乾條以及充滿營養的蔬果汁
媽媽的無數友人帶來的各式食品蛋糕點心


媽媽忙著接待賓客,進進出出,一整個累壞了. 她決定待在病房一晚陪我,隔天可以直接下樓上班.但美其名是陪啦,她其實是一個不太會照顧人的媽媽,所以我還比較擔心她.比如說,當我要上廁所時,她會很認真的拎起我的點滴瓶往廁所走去,但完全忘了我是個腳傷患,下床穿鞋拿拐杖走路需要時間,所以我的點滴管常被扯到; 當我說要吃藥,他會熱心的倒了一杯滾燙的水給我. 又比如說,我是比較有潔癖的人,馬桶要用酒精擦過,放腳的枕頭我不會拿來墊頭,蓋棉被頭尾有一定的位置,桌子不要堆得都是食物,吃剩的麵包要包好不然會乾掉,鍋碗瓢盆不應該放在音響上面. 可是媽媽不拘小節,總覺得我這樣龜龜毛毛的很討厭. 而且拜託他拿這拿那的她很快就會失去耐心,我只好自己來,但手一用力,點滴管的軟針就會很容易回血. 雖然在醫院上班,每天面對病人的時候都極端的熱情和善又親切,得到眾人的一致好評,可是我覺得媽媽上班時把這些特質都用完了,回到家面對家人時就比較隨興一些. 再加上白天又累了,所以他根本把這病房當作旅館,一整個睡得不醒人事, 我和查房的護士都不敢吵她,即使半夜傷口突然痛得要命,或是冷到發抖,我也是都等到護士來查房時才說. 護士擔心我,還特別把呼叫鈴的線拉到我手邊,說如果有事就直接找她. 還有一回,護士緊張的跑進來問我怎麼了,我當時正躺在床上打電腦,還不明究理. 後來知道原來是媽媽睡得迷迷糊糊不小心拉到呼叫鈴了.

因此只陪了第一晚,我們就一致決議媽媽應該回家休息,不要陪我了.

3/24/2010

小毛驢住院日誌(二)

Day 0

這間醫院其實有不少外科醫師, 媽媽在這上了三十年班,自是對各個醫師風評都瞭如指掌. 所以一開始他就儘量選擇細心好心的大夫,想說這樣會得到比較溫柔的對待,也不至於有太多疼痛. 而醫院裡有個人人聞風喪膽的"You Know Who"醫師,上上下下從護士到阿嫂,醫師到行政人員,不論誰一聽到他的名字立刻面面相覷,害怕不已. 不是說他的醫術不高明,而是他對待病人時粗暴無情的方式,還有他的嚴格要求和暴躁的脾氣,讓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 媽媽當然不讓我給這位佛地魔般的小刀醫師治療,於是都盡量積極的避開他的門診, 連掛急診都選擇一大清早的時間. 沒想到人才走進急診室,都還來不及跟急診室主任打招呼,就被小刀醫師逮了個正著.

本來這天小刀醫師並沒有門診,誰知道他出奇不意的出現在急診室. 那時我才剛吃完早餐,整個人飽得不得了,阿長 (護理長) 阿姨和媽媽正彎腰查看坐在輪椅上的我的傷口, 阿長說,看起來沒有發炎的很嚴重,你覺得需要住院嗎? 我還正想說,那就不必了,我可以回去上班. 沒想到小刀旋風式的出現在急診室門口,嘩的推開眾人,拉開紗布,瞧了兩眼,就跟阿長阿姨說, "Debridement"! 然後往急診室裡走去.

我和媽媽看到阿長阿姨露出的驚恐表情, 不用猜也知道那個字是甚麼意思. 小刀要大刀闊斧的進行清創手術了. 這個"清創",是我們最怕聽到的消息, 因為那表示醫師要開挖傷口,取出爛膿死肉了. 從我被第一個醫師診斷得了蜂窩性組織炎開始,我就每天不停的聽到眾親朋好友跟我提"挖"這個字. 誰的誰因為得了蜂窩性組織炎挖爛肉一次不乾淨,又挖,前前後後共三次,誰的誰又因為蜂窩性組織炎蔓延到腦,還有可能截肢啦!死亡啦! 我每天聽每天聽,聽得都要嚇死了. 我總覺得,需要挖就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還有那麼多的人都跟我說挖了不只一次的話,叫我怎麼不擔憂.

可瘋狂小刀卻是乾脆的很,完全不給我思考的時間,不到三分鐘我就已經被推上病床,躺著像一頭無助的肥羊,哀哀的哆嗦. 阿長阿姨很快的拿來所有的器具,只見小刀旋風式的過來,大喇喇的在傷口上倒酒精,打起麻藥來. 我痛得直大叫,他卻一邊戳針一邊講,這樣還痛嗎?還痛嗎?每講一次就再補上一針,一副非常絕情的模樣,等到我說 不痛了,他拿起鑷子在傷口上就是一陣搗攪,彷彿是牙醫拔牙挖膿般, 雖然上了麻藥,仍然可以感覺到他非常奔放粗曠的手勢, 還有鑷子尖端碰觸夾拉的感覺. 我嚇得要死,側躺在床上不停的流眼淚,猛不防他突然戳到沒有麻醉的位置,如撕裂般的拉扯痛楚, 讓我失聲叫了出來.

"痛~~~!!!" 我哀嚎.

"痛嗎?哪裡?" 他戳戳我 "這裡嗎?" 邊說他邊加重力道.

"哎~~~對~~啊!!~~~對啦好痛喔!!" 我的早餐幾乎要嘔了出來

"這裡痛!" 他說我哼, 又加了力道戳 "這裡痛!" 這次還加上攪動, 我悶悶的吭了一聲 "還痛啊?" 他毫不留情 "還痛嗎?" 彷彿是要戳到我不痛為止似的,終於我哀聲說 "不痛了", 他才放手. 這...這...這根本是嚴刑逼供嘛!

他以極快的速度挖攪,一邊很開心的說,"你看你看!" "哎喲!這肉都爛了!你快爬起來看!" 見我抵死不從,又說"你看看這肉有多爛多黑,哇塞!這個洞好深哪!" 我仍然埋頭不肯看. 他挖得起勁,一定要找人分享,便說 "你不看是吧!那找你家人來看!外面那個哪位?叫他進來!!"

在布簾外等著的是我倒楣的弟弟,他原本只是好心送我來,打算幫我辦完住院就離開, 誰知道我突然被推上戰場,他只得抓著我的包包和外套等在一旁. 隔著簾子的縫隙我可以看到他,原本就很怕見血的他已經緊張得要命,聽到醫生一叫更是嚇得拔腿就往急診室外面跑.

小刀醫師可是毫不鬆懈,繼續對著護士叫 "甚麼?弟弟逃跑啦?把他抓回來啊! 她媽媽呢?也叫進來" 護士緊張的衝了出去,硬是把臉色發白的我弟叫回來,只見我弟拿著我的外套遮住口鼻,一副看恐怖片的神情. 而我媽,更是假藉開會的名義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這時小刀醫生拉著我的傷口,對著我弟說 "靠近一點哪!靠過來你看!!你看看~哎喲真的好深喔!"

我弟是嚇得動彈不得,前進退後都不是,又側著頭不敢看. 我看醫生不肯罷休,弟弟又被逼得很可憐,只好對他說,"好啦~我包包裡面有相機,你拿出來拍照,我等等再看總行了吧!" 我弟很緊張的找出了相機,卻遲遲無法瞄準拍照 "噁~好多血" 他說.

小刀看到相機不知怎的又興奮起來, 他把紗布堆疊在傷口上吸血,然後用鑷子拉著傷口上的洞,說 "來!拍這裡,你拍給你姐看" 我弟隨便拍了兩張,小刀卻是不滿意,"再多拍一張啊!" 我躺著看都覺得我弟快昏倒了. 這時一旁的護士看不下去了,便一把搶過相機說,"我幫你拍". 喀擦兩聲之後,小刀醫生終於滿意了,他很快速的包紮好傷口,然後便回到位子打電腦.

我卻是止不住的驚嚇,一邊顫抖的問他,好了嗎? 他不回答. 我說,"大夫,我要多久才會好啊?" 他冷冷的看我一眼,說 "你去問蔡琴啊!" 我不解,又問了一次.他的回答還是一樣. 護士這時急忙解釋,"蔡琴不是有唱過一首'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嗎?" 我這才恍然大悟. 他是不給這種答案的醫生.

很快的,住院手續完成後,我就被推到病房去了.



小毛驢住院日誌 (一)

因為小腿上的一個小傷口沒照顧好,竟轉變成了蜂窩性組織炎,不但要吃抗生素消炎藥,到後來還動了手術住進病房. 這就是我的小毛驢住院日誌.

在故事開始之前,我要先講解一個護理小常識. 這個常識雖然小學就教過,可是大家仍然常常忽略, 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忽略才導致了我今天得臥病在床的下場. 那就是,受傷時不論傷口大小,都不可以碰水. 這樣看似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受傷慌張時最容易被忽略, 如果又剛好現場護理資源不足,輕忽大意的話,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我就是這樣.

因為人在國外,身上沒帶夠藥品,又覺得小傷口而已 不需要就醫,覺得只要維持傷口乾淨就好. 誰知道水才是細菌的來源,時差加上疲勞的關係,小小的傷口越來越大,即使有在傷口表面定時塗擦消炎藥,內部的發炎卻一發不可收拾. 旅途的勞頓奔波也讓我的抵抗力越來越弱而不自知,所以當我終於回國到達桃園機場時,我已經需要輪椅的協助才能入境了.

蜂窩性組織炎的可怕,在於細菌已經深入肌肉而不自知. 我雖然受了傷,但傷口表面卻僅是麻痺的感覺,對我這麼怕痛的人來說,在傷口表面塗藥竟不覺痛.雖然用了很多錯誤的方式對待傷口,但我唯一做對的,就是把傷口抬高過心臟位置. 說也奇怪,只要我把腿抬高, 疼痛的感覺就會消失, 但只要腳一落地,我可以立刻感覺到全身血液都衝到傷口周圍, 灼熱又腫脹.但好在多走幾步路,過一會兒疼痛感就消失,所以我居然也就沒料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四處走來走去.

到達台灣時已經是受傷後的第五天,我緊急的到醫院就診,醫生看我沒發燒,傷口表面也已經乾燥,就開了抗生素和消炎止痛藥給我回家服用,還輕鬆的說 只要定時吃,三天就會康復了.

但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在我吃了四天藥之後,仍然覺得沒有改善,疼痛和腫脹感依然存在,這時在醫院上班的媽媽就詢問同事,另外安排了一位大家稱道,細膩資深的外科老醫師幫我診斷.

老醫生宅心仁厚,看到我怕痛,細細輕輕的幫我清潔傷口,對我巴著他直問什麼時候會好,一痛就猛掉淚也相當不忍心,又開了藥讓我回家吃,還要我得有耐心,說這種毛病折磨個一個半月是最起碼的事. 我回到家開始納悶,近日莫名的頭痛不知道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媽媽一聽覺得事情重大,又趕快諮商護理長求救.

護理長說, 老醫生們年紀大,通常不收住院病患,勸我乾脆用急診方式住院,讓急診室的好心主任幫我打抗生素點滴,可能會好得快一點.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就從進了急診室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