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4/2008

以父之名


仁慈的父我已墜入 看不見罪的國度
請原諒我的自負 沒人能說沒人可說
好難承受 榮耀的背後刻著一道孤獨
- 方文山 以父之名

他醉了,平時總昂得高高的下顎,現在低低的垂了下來. 我掛坐在吧台的旋轉高腳椅上,兩腿騰空搖啊搖的看著他.

"你幹嘛跟女朋友分手?"

"她為了小事跟我生氣..."

"所以你就為了這個小事跟她分手?"

"沒辦法,我太愛面子." 他半閉的眼簾和下顎一樣低垂,合十的雙手放在大腿中間,像個無辜的小孩.

他有個很奇怪的習慣. 不像那些企業鉅子或是銀行家,喜歡高調的出入奢華的夜店,在閃熾的幽暗水晶燈和裝飾繁複的華麗帷幔中摟著一個個濃妝的嬌笑女郎,他總一人找間小小的破舊酒吧,在充滿刮痕和菸疤的黑色吧台邊,靜靜的喝杯小酒. 有其他客人的時候,就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客人酒保聊天,沒人的時候,喝了兩瓶啤酒沒說過一句話也是常有的事. 常常公務旅行的關係,他在每個城市都有一間熟悉的酒吧,而每一家都如出一轍的破舊灰暗,冷清的包廂座位在吧台周圍圈出一道好像是防衛性的牆. 他的朋友們總納悶,為什麼他老愛流連這種怪異的場所.

他不是個好看的男人,大大的鼻子罩在短短的臉上,過分堅毅的下巴和細細的雙眼更強調出緊抿的唇線單薄.即便他的眼鏡一點也沒法藏住那高傲的自負神情,他人緣卻出奇的好,女孩們也對他的身家趨之若鶩. 驚人的聰明腦袋瓜下,他還有個非常努力認真的處事態度. 所以聽到他升了高官,達到頂峰,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太過訝異. 和他認識多年,知道他想要今天的位置很久了. 當年我們還開玩笑,說要是有天他拿到這個頭銜,一定要好好整整那位長久刁難他的老闆,惡狠狠的對他說句 "Screw You!".

可是今天的他卻看不出功成名就的喜悅. 吧台的崁燈在他身上投出一圈淡淡的黃色光暈. "我不知道,我以為我會很開心,會狂喜,可是我好像只是想拿到這個頭銜而已,這是我的面子" 他燃起一根菸. "我想要讓大家看到這份榮耀,知道我做得到,可是我並沒有真的很喜歡做這份工作" 我看著他,等著他接下去. 可是他拎著菸,居然坐著睡著了.

"他的內心其實敏感而纖細",老闆娘走過來遞上紙巾. "你看他只有喝醉了才能這樣子放鬆,可見他承受多麼大的壓力." 她對我說. "你們多年的好朋友,很難得." 我點點頭. 我明白. 前幾天我喝醉了,吐得一蹋糊塗,都怪那杯慶祝他升官的恐怖的天上人間,真要命. 我虛軟的攤坐在沙發上,抬頭看到他緊張的盯著我瞧. 我淡淡的對他說,"希望到了60歲我們還可以做好朋友..." 沒想到他居然感動得擠進沙發座裡,把我一把用力摟住. 我那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樣一個人前風光,事業有成,吃得開, connection那麼好,大家都羨慕的精英份子,骨子裡那麼的孤獨. 難怪他的朋友們都對我說,這傢伙太神祕,太難懂.

也許那神秘的背後,隱藏的是一份無人能解的驕傲,只有在天父之前,才能把這份孤獨,靜靜的敞開吧!

那斑駁的家徽 我擦拭了一夜
孤獨的光輝 我才懂的感覺

沒有喧囂 只有寧靜圍繞
我慢慢睡著 天剛剛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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